《沼澤深處的女孩》:一則美麗的莊子式寓言故事
疫情三年之下,時隔多年后再一次進電影院看這部《沼澤深處的女孩》。起因是兩位好友熱心而真摯地邀約,問我要看什么片,我掃了下在檔期的電影,一眼就挑中了這部由熱門小說改編的電影。小說其實我并未讀過,但美國人那些由熱門小說改編的電影大多也都在水準之上,會讓你愿意有所期待。而有時候就是這么一些奇妙的緣分,這部電影所敘述的很多東西,卻是正合我當下的許多心境。
電影一開場,就是一個絕美的巨大濕地的鏡頭,然后從一起命案開始,圍繞著案件和回憶,這些濕地美景的畫卷一點點展開,由童年家庭到小店再到小鎮,敘述了沼澤女孩基婭的一生。劇情不詳述了,因為對我而言,電影敘事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蔡斯是否為基婭殺死的懸疑,或是她和泰特的動人愛情。而是其對于人的生活方式可能性的展示,令我仿佛置身于一個莊子式的寓言故事中。
電影的原著小說名為《蝲蛄吟唱的地方》,源于基婭的母親鼓勵她探索自然的話語:“盡所能地往濕地深處走,直到蝲蛄吟唱的地方”。蝲蛄是一種形似小龍蝦的鰲蝦,雖然看起來不起眼,其實是濕地生態系統中一種很強悍的生物。而蝲蛄的吟唱聲,人類是聽不到的,就如沼澤女孩基婭在自然中的生命之歌,已經僵化了的人類文明社會是很難聽得到的。
整部電影并沒有出現蝲蛄的鏡頭,但后來我發現,當童年的基婭在母愛的懷抱中蜷縮著入睡的形態是這么地像一只蝲蛄,這個在母親懷抱溫馨入睡的記憶伴隨她一生。所以,當母親忍受不了父親的家暴離開后,基婭在房屋入睡的姿勢也始終是這樣一種蜷縮的狀態。這似乎可以視為電影的一種寓言表達。
而電影的結尾,我覺得真正的寓意并不只是為了給基婭和泰特的愛情故事一個溫馨美好的結局,而是為了那個她在臨終前望見母親前來接她的鏡頭。在電影《奇幻精靈事件簿》也有類似的經典鏡頭,父親踩著花瓣來接走年邁的女兒。在古代中國,關于地府和輪回的傳說之外,我們也把死亡視為回歸到了先人之靈的身邊。中國人左昭右穆的祠堂禮儀,某種程度也是這種觀念的體現。這種把死亡視為回到逝去親人的身邊,大概是人類對于生命最混沌樸素而又唯美至極好的理解了。
當母親無法忍受家暴離開,基婭失去了生身母親的懷抱,她還有這片沼澤天地猶如母親的懷抱,亦或許她也將沼澤深處視為有一天會重回母親懷抱之所。她猶如一只蝲蛄,蜷縮在沼澤這個母親的懷抱里,身雖小而強悍地活得如此自在。當母親、姐姐和兄長先后因無法忍受父親的家暴而離開時,甚至父親自己也因為無法忍受貧窮、孤寂和無聊而離開時,最弱小的她卻堅守屬于自己的懷抱。
我始終覺得那個挖著貽貝換取口糧的基婭,其實已經是一個接近完成時的強者蝲蛄了。盡管經歷過家庭的離析,經歷過小鎮文明社會的惡意,還有小店老跳夫婦的善意,盡管經歷過兩次愛情的經歷,她始終是那個蜷縮于沼澤母親懷抱的赤子者。所以盡管在泰特教會她識字,鼓勵她把所畫的東西聯系出版商賺錢,她卻對此無動于衷。其后因為棲息之地受到文明社會的威脅,為了從法規層面保有自己的領地,她才選擇了把手稿寄給出版商。因為她骨子里決定很純粹地做一只沼澤深處吟唱的蝲蛄,這也是還對文明社會的功名利祿抱有憧憬的泰特在外上了大學后不敢回來面對她的緣故。
只是內心再純粹,終究無法克服作為一個人類的孤獨感。基婭其實并非一個純然與世隔絕的人,她一直在觀察、感受和思索人類文明社會,這從她和老律師湯姆·彌爾頓的幾次對話中,我們可以很深地感受到。她因為孤獨感的消解,而和泰特及蔡斯談了戀愛,這種愛其實遠比文明社會中賦予種種內涵的愛情要更純粹。盡管兩人又都因為文明社會的羈絆而背叛和傷害過她,但他們心里深愛基婭的程度,其實遠過于基婭。甚至于所謂渣男蔡斯,我也認為他對于基婭也是真愛的,畢竟男孩們骨子里都是容易迷戀某種純粹而簡單的情感和快樂的。
蔡斯因愛成恨的兇狠,成了他死去的原因。至于是不是基婭殺了他,其實并不重要。從影片的整個敘事邏輯來看,稍微熟悉美國法律體系的人大概都能猜測到,在這起命案中幾乎沒有任何證據能定基婭的謀殺罪。以無罪推定原則來看,基婭幾乎必然要被無罪釋放。
由此,作者在敘述內化于心的自然生活之美時,也并不突顯文明社會之惡和對立。其中小店老跳夫婦的善良,還有泰特父親的質樸,律師彌爾頓的賢者模樣,盡管表現得有些臉譜化,但是在這個敘事結構里,還是很讓人動容的。
寫在最后:
在疫情三年之際,能和好友們看到這樣一部電影,對我而言有一種很異樣的暖意。我一直試圖將此次病毒,看做是反省人與自然關系的一次契機,卻沒曾想這三年社會形態似乎越發一元化,而人仿佛愈發更隔絕于自然之外了,由此帶來的孤獨感也越發深重了。看完電影的半夜里,和朋友走在街頭,尋一處吃夜宵之所,亦然如是地感到了孤獨感的消解。我們生活于是,或許無法全然地解脫,但終歸要有享受那么些自然、平靜而純粹的時刻。
舉報/反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