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鞋匠-生活
我每天上下班都要經過他的攤位。他的攤位在路邊一棵小樹旁,那棵小樹長得歪歪扭扭很柔弱的樣子,夏天稀疏的枝葉還能灑下幾點綠蔭,可冬天仿佛一陣大風就足以把它刮倒。
他時常使我想起那棵樹。他羸弱骯臟且五指不全,每天都在這里攤開他的生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頑強地討生活。
他的下肢殘疾,行動起來很吃力,他的攤位其實也很簡單,一個大木箱,裝有鞋跟鞋底拉鏈以及修理用的各種工具,旁邊擺著兩只低矮的方凳供顧客坐,最值錢的恐怕要算那架沉甸甸油膩膩的鍘線機了。
生活中,我們常常忽略那些跟自己無關的東西,雖然這些東西真實地存在于我每天的視覺范圍之內,但只有鞋子壞了需要修理時,我才會想起他和他的攤位來———在這條街道內他確實是不可缺少的。他的收費一般都比較合理,你不必有被敲竹杠的擔心(有時候遇到敲竹杠的鞋匠,你覺得如此花費修雙舊鞋,還不如買雙新鞋劃算),但他的表情永遠冷漠生硬,像那架冷冰冰的機器。
冬天的時候,路人都縮在羊絨大棉襖里,只有他依舊穿著破舊的軍大衣和一雙舊呢子幫棉鞋,他身旁一個同樣舊衣爛衫的約莫三歲的小女孩縮在寒風里,而我四歲的寶貝兒子已經知道挑揀衣服了。第二天我帶了一大包兒子穿剩的舊衣物給他,這樣他的女兒就可以暖和一些,而這些東西扔了可惜,留著又占地方礙事,這樣一舉兩得,我心里也很高興。他一疊聲地謝了又謝,反而使我不好意思。
從此以后我總是盡可能少地去麻煩他。因為他總是執意不收錢,而我也總是盡量多地給他一點錢。有一次我自行車腳踏板掉了,只剩光禿禿的中軸,踩上去滑來滑去,總也不踏實。路過他攤位時,我請他幫我看看,能不能修一下,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的鞋子,翻遍了箱子,沒有這種材料。我正準備離去時,他急忙說有辦法了,轉過身拆下為自己代步的那輛破舊自行車上的腳踏板。從他笨拙吃力的樣子,我確信他從沒修過車,可他居然弄來弄去安在了我的自行車上。我心懷感激騎車回家,剛進大門時———腳踏板咚的一聲掉了下來。
我依然每天運行在自己的軌道上,依然在需要修鞋時,才想起那路邊的鞋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