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茶坊-友情故事
我是一個活著活著就活得銹跡斑斑的人,每天往返于學校和家所組成的兩點一線上,從來沒有什么改變。
無論春夏秋冬,我均在清晨5:30分起床,6點便可以離開家去學校。早點是在外邊的早點鋪里吃的。這家早點鋪在這座荒涼城市的某個更加荒涼的角落,它與學校之間由一條并不漫長的瀝青鋪成的街道連接著。街道兩旁種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梧桐樹。秋天的時候,涼風吹過,葉子落滿一地。清晨騎著腳踏車從遍地落葉上經過,人的心涼涼的。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我是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5歲那年,父親為了自己的幸福,扔下我和母親,與另外一個女人結婚了。母親是一個好強的女子,婚姻的失敗讓她變得更加堅強,堅強得不再相信天下任何的男人。她在商海里周旋,在金錢與利益中運籌帷幄。在她看來,金錢可以代替一切。這里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一個母親對她兒子的愛與責任。
5歲以后的我,惟一的依靠便是那一疊疊毫無溫情的人民幣。母親給我買名牌衣服名牌鞋子名牌的腳踏車……一切都是名牌的,惟有母愛是劣質的,逐漸在這些名牌產品中變得蒼白。
父親有了他自己的家庭,還有了兒女,我已經成了一種包袱。所以,每月來看我一次已經純粹是為了履行一種契約,程式化了。總之,5歲以后的我,成了一個有父母的孤兒。我富有而貧窮,富有得渾身都是名牌,貧窮得連叫爸爸和媽媽的權利都被人剝奪了。我知道,那是我的命運。
我的命運注定了我的處境,我的處境造就了我的性格。寡言而冷漠,這些也從某種意義上注定了我不太可能有什么朋友。17年來,我在孤獨里穿行,單調而乏味。每次下了晚自修,我便習慣性地去學校附近的那家紅茶坊,那里是通宵營業的。
我孤獨地坐著,要一杯紅茶,默默地喝,聽著溫暖的音樂,看著進進出出的人。這時,我莫名地就會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我們一家人住在一個小城鎮里。父親是個中學老師,很受學生愛戴。母親是個個體戶,擺地攤賣一些衣服。閑暇里,他們便帶我去集市盡頭的那些小食鋪吃東西。我最喜歡吃烤羊肉串,父親則喜歡吃油炸的香菜,母親喜歡水煮豆泡加點辣椒。3個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下來開心地吃。當時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盡管家里不是很有錢。
不過,那些都是我5歲以前的事情了。
5歲以后,一切都變了。
我8歲起住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到現在已經有10年之久了。大約在我上初中二年級的時候,這里就開始有那么一間紅茶坊了,我也便是在那個時候就開始認識紅茶這種東西了。我覺得紅茶會給人溫暖的錯覺。
我15歲生日那天,沒有任何人為我慶祝。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記得以外,不會再有任何人記得了,包括母親。她天天——也許是這一輩子都有永遠也忙不完的事情。
母親可以把那些密密麻麻的賬單記得清清楚楚,可她無法記住一個簡單的生日——1月24日。她根本不記得在15年前的那一天,是她親自把那個孤獨的生命帶到這個世界上。
那天,我沒有回家,一個人在那家紅茶坊里呆了一個通宵。我叫了一杯又一杯的紅茶,內心的孤獨浸在紅茶里,慢慢變得隱蔽。那夜,沒有任何人來找我。
出了家門,我便徑直往早點鋪去了。
我有挑食的毛病,早點只喜歡吃蛋皮(一種由米漿和雞蛋做成的食物)。在學校附近,這種東西只有一家早點鋪里有賣。所以,我便成了那里的常客。也就是在那里,我認識了桐。
當時,我剛上高三。夏末秋初的季節,不熱不冷,早上也一樣。那天,她穿一件黑白相間的短袖衫,純白色的短裙,淺藍色的涼鞋,乳白色的短襪,頭發并不長,但是很黑很柔亮,低垂著遮去了半張臉。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蒼白得讓人聯想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