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暇定終身-生活
在《說文解字》里,“閑”字,意思從“門里有木”,無所往來奔波,即為“閑”。
想那門院內:花草扶疏,最宜花間對酌;碧樹參天,可于樹下飲茶;青竹幾竿,聽風過竹吟,便是享受;即便只有苔痕階綠,調素琴、閱金經亦可慢養心靈。
閑暇之“閑”,多因心有閑情;閑情將俗常日子浸染了一層雅意。閑暇,不是無聊沒事做,也不是有事而偷懶不去做,而是帶著閑情逸致去做事,縱然身忙而心亦閑。
縱貫歷史,大凡藝術與哲學史上的成就,皆從容誕生于閑暇之間的思考;很多藝術家、思想家在閑暇之間的經營中摘得了粲然的星辰。
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處女作《且聽風吟》,便是在自家經營的爵士酒吧下班后完成的;智利詩人聶魯達,真正的身份是駐外領事,他獲得諾貝爾獎的詩歌,也是在業余的閑暇時間寫出的。
時光上溯到1506年,那是明朝正德年間。兵部主事王守仁(別號陽明)因開罪宦官劉瑾,觸怒皇帝,被廷杖四十大板,發落貴州龍場。在偏僻、荒縈的萬山叢壑間,王守仁內心充滿了孤獨、寂寞、苦悶和悲戚。四望舉目無親,遙看前途無望,眼前有的,就是漫漫無窮盡的時間。圣人處此,更有何道?他日夜冥思,形神俱廢,只想求得一個真解。莽莽荒山野嶺,“書卷不可搗”,便默記五經要旨,憑自己的理解去領悟孔孟之道,省度程朱理學。“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他擺脫了凡俗之路,跳出了“以經解經”“為經作注”的窠臼,發揮了獨立思考,尋求人性解放。
漸漸地,他步入了自由思考的心之路,心境倒由煩躁轉為安然,由悲哀轉為喜悅。一個午夜,王陽明頓悟,一躍而起,發出一聲長嘯,他終于找到了他的“道”: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人人皆可成為圣人。之后,他構建起“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的基本理論框架。他在瞬間把握了永恒,因為他一直沒有停息思考。這些思考的積累,終于在那個夜晚如江河決堤。
龍場悟道,標志著千古心學的真正開端和正式誕生。王陽明心學理論,誕生于窮鄉僻壤的龍場,是當時的閑暇處境和寂然心態與特定的時間、地點撞擊迸發,閃耀的思想之火。
因此,閑暇可以是一種靈魂的狀態、心靈的態度,我們可以由閑暇培養出洞悉現實世界的眼力。一個人,若將他積極的閑暇心態付之于時間,其實預示著他的生命質量和未來走向的優化。
林語堂在《人生的盛宴》中道:“能閑世人之所以忙者,方能忙世人之多閑。人莫樂于閑,非無所事事之謂也。閑則能讀書,閑則能游名勝,閑則能交益友,閑則能飲酒,閑則能著書。”
閑暇時光,充盈在每個人的生命之中。有人算過一筆賬:一生按72年計算,睡覺占去20年,吃飯6年,生病2年,文體活動8年,工作14年,而閑暇時間有22年。這22年的閑暇,我們如何去追求和利用?
德國哲學家約瑟夫·皮珀說,擁有閑暇,然后去體驗生命中的真實時刻,我們不必是哲學家,能掌握閑暇,即能感應人生的真理:不斷去體驗驚奇的感覺,然后懷抱希望,不停地摸索前進。
豐富自己,提高自己,增長見識,突破自己。
其實古漢語里,“閑”的繁體寫法,還有另一種——“閒”,《說文解字》釋道:“夫門夜閉,是有閒也。”你看那個閒,不就是在門縫里望見月光么。我們說,世間最愜意的,也便是門中望月的閑暇吧。假若我們將這詩意的時光,全都用來追求更大的房子、更飽和的財富,生命不免顯示出蒼白和困頓之境。即便你是資產上億的富人,人生也是單薄的平面。
留一點時間給自己,給思考,給閱讀,給成長。積累人生的底氣,成就生命的完整和浩大。
小說家毛姆說: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到了月亮。你呀,也要時時留點閑暇,低頭看看心靈,抬頭看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