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中國新傳說
我十歲那年的夏天,我爸和我媽商量,請單位的白副廠長來家里喝酒。我媽搓搓手,對我爸說:“得把家里那只蘆花雞宰了,燉一鍋雞肉招待白廠長。”
那個白廠長,長得尖嘴猴腮,一副反面人物的長相,我對他沒有好感。我家這只蘆花雞,我養了好幾年了,和我感情深厚得很。我媽以前逗我,要賣掉雞給我扯新衣服,我都沒讓賣,我要養著它下蛋。我媽要將蘆花雞燉了,給白廠長吃,我當然不同意了,但我知道爸媽一起決定的事情,是改變不了的。
于是,我拿定了主意。這天,白廠長剛踏進家門,屁股還沒坐熱,我就悄悄溜到雞舍旁,將蘆花雞抱了出來,一溜小跑,跑到村里大蘭家,把蘆花雞藏在她家里了。我告訴她:“好好幫我看著蘆花雞,等白廠長走了,我再來取雞!”
交代完,我哼著小曲回家了。回到家,便見我媽在院子里到處翻找,我哥哥也跑出去找蘆花雞了。
我媽問我:“看到蘆花雞沒?”我強裝鎮定地回:“沒有呀!”說著,還假裝到處幫我媽找。我心里非常忐忑,害怕家人尋到大蘭家,將蘆花雞找到了,到時候大蘭將我“供”出來,我肯定少不了挨一頓胖揍。
但我媽并未挨家挨戶地找,也沒滿村扯著嗓子喊。我問媽:“你們找雞,怎么不喊呢?”
我媽說:“明事理的人知道后,會幫著找。要是碰到小心眼的鄉鄰,到他家附近扯著嗓子找,會認為我們在懷疑他,反而鬧出誤會。”
所以,我媽讓我們“啞巴”找雞,圍著村莊找了三遍,也沒找到。那是上世紀80年代,下午一兩點肉鋪便關門了。我媽傻了,就指著這只蘆花雞請客呢,雞不見了,肉鋪又關門了,只能做一桌素菜下酒。
這天晚上,白廠長和我爸酒喝了不少,但菜沒吃幾口。看來,白廠長對“無雞”之宴不感興趣。
我爸那天很沒面子,頭一次請領導吃飯,沒一點兒葷腥,這是拿白廠長不當干部呀!我不敢直視我爸的眼睛,怕詭計被我爸看穿。
我在忐忑中熬走了白廠長,我爸嘆息:“這下毀了,白廠長肯定不高興,咱家兒子的工作沒戲了。”
這時我才知道,爸媽請白廠長吃飯,是讓他給大哥安排工作呀!
雖然我很后悔,但事已如此,我更不敢暴露自己了。趁著天黑,我去大蘭家將蘆花雞抱了回來。騙爸媽說,我在胡同里玩時,正好碰到蘆花雞往家走。
大哥的工作算是毀在我手里了。這天夜里,蘆花雞不知咋了,一直叫,一直叫。它叫一聲,我心里便抖一下。像是蘆花雞在謝我,又像是大哥在罵我。才十歲的我,一夜無眠呀,頭一次體會到失眠的滋味。
第二天,我爸下班回來,卻樂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進門便對我媽說:“咱兒子的工作,白廠長說過幾天就安排!”白廠長這是唱的哪出戲?我爸解釋道:“昨天白廠長來咱家喝酒,看到咱家待客都沒有一點兒葷腥,料想咱家平時吃飯也很少見到油花。”他指著我的臉,說:“特別是他看到咱家妮兒,臉蠟黃蠟黃的。白廠長說,他舍不得多吃菜,想留著給孩子們吃。他決定,照顧咱家一個就業名額。”
其實,昨天我那是害怕藏雞的事露餡,嚇得臉沒了血色。不過,我藏雞,反倒促成了大哥的工作,也算歪打正著。自那以后,我看白廠長,再也不覺得他像反面人物了,覺得他越看越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