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眼鏡蛇”-中篇故事
1。“蛇穴”追蹤
1962年仲秋,東南沿海重鎮——東山鎮。
這天晚飯過后,東山鎮同福客棧老板周德才見天已不早,便吩咐在店堂里幫工的老劉頭上門板,準備打烊。就在這時,進來一個年約三十的男子,只見他頭戴寬檐黑呢禮帽,手提棕色皮箱,儼然一副闊商打扮。周德才趕緊上前接過客人手中的箱子,招呼道:“在下姓周,愿意為您效勞。敢問先生貴姓?”那男子一笑,說:“免貴姓沈,沈浩。周老板,我素來覺淺,請問這里有沒有安靜的客房?”周德才連連點頭,說:“樓上就有現成的,沈老板請隨我來!”說著就在前面帶路。
這同福客棧是一座兩層小木樓,樓下是大通鋪,上了二樓,靠近樓梯口是一個公共的盥洗間,向東去一字兒排著四間客房,全空著。門楣上標著房間的編號,從201排到204。沈浩感到奇怪,就問周德才怎么沒人住。周德才壓低聲音說:“對面島上的老蔣要反攻大陸,東山離得這么近,人心惶惶的,誰還敢來這里做生意啊!像您沈老板這樣有膽識的畢竟少啊!”沈浩說:“打仗也要吃喝拉撒睡,有需要就得有人做生意不是?再說了,他打他的,我做我的海珠子生意,兩不相干。就像您周老板,不是也在開門納客嗎?”周德才聽說他是做海珠子生意的,忙豎起大拇指說:“沈老板好眼力,好魄力,這些日子敢來東山做海珠子生意的,除了您就沒見過第二個!”
原來,這東山鎮一帶沿海的深海溝里,生長著一種海蚌叫半邊葵。這種蚌十年只產一枚珍珠,大如鴿卵,珠圓玉潤,其觀賞價值和藥用價值極高。漁民下海探珠九死一生,因此價值不菲。東山解放后,政府就對海珠子買賣實行了嚴格管制,以防哄抬物價,擾亂市場。不過暗地里還是有人想方設法來東山冒險。
沈浩選了靠近最里邊的201,放下皮箱后,對周德才說:“周老板,我這晚飯還沒著落呢,你這里是否方便?”說著便遞給他一支煙。周德才連連擺手說不會,又說:“店雖簡陋,也是有客飯供應的。”就下樓去安排飯菜。沈浩待周德才走后,迅速掩上門,拉開窗簾,推開朝向街口的那扇窗戶,將手里燃著的煙在半空中畫了三個圈。片刻,對面的窗口也出現了一支燃著的煙,也畫了三個圈。沈浩這才拉上窗簾,坐下來抽煙。
其實,沈浩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意人,他的真實身份是共產黨東山市公安局刑偵二處副處長,叫蕭冰。蕭冰這次化名“沈浩”住進同福客棧,是沖著那條“眼鏡蛇”來的。
前不久的一天夜里,在東山鎮的海防線上,軍民聯手抓住了一個空降特務。同時被查獲的,還有他隨身攜帶的一部無線電臺。據這個自稱沈浩的特務交待,他奉上司之命,以“特派巡視員”的身份,假借收購海珠子之名來到東山,是要和一個代號叫“眼鏡蛇”的潛伏特務取得聯系。目的就是要在東山建立情報站,搜集我解放軍的邊防部署,伺機炸毀屯積在東山一帶的軍用物資,配合國民黨反攻大陸。沈浩還交待,他這次到東山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從“眼鏡蛇”那里拿到東山潛伏特務的名單,密報臺灣備案。沈浩說,他們的接頭地點就在同福客棧。接頭的暗號是:問:先生,現在是幾點了?答:九點一刻。至于要和沈浩接頭的這個“眼鏡蛇”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沈浩說他也不知道。
公安部門很快對同福客棧的情況進行排查摸底,最終并未發現有什么可疑之處。客棧老板周德才是土生土長的東山人,前年婆娘生病死了,他就雇孤寡老人老劉頭在店里打雜。東山鎮不大,開客棧的就他一家。周德才老實本分,與世無爭。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客棧,怎么會成了敵人的接頭地點?但沈浩的交待又無懈可擊,當然,也不排除敵人只是“借雞生蛋”,利用同福客棧實現他們的秘密接觸。
為不打草驚蛇,市公安局領導決定派蕭冰冒充國民黨特務沈浩,打入同福客棧,釣“眼鏡蛇”上鉤,將東山的潛伏特務一網打盡。蕭冰刑偵經驗豐富,而且從未在東山鎮露過面。這樣,便于改頭換面進入同福客棧。同時,蕭冰也將那部電臺帶了進去,因為只有它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當然,電臺已經被做了手腳,失去了收發電報的基本功用。由于事關機密,市局并未向東山鎮派出所通報這次行動,以防走漏風聲。
為了配合蕭冰的行動,市局還專門成立一個行動小組,在同福客棧街對面的一座民房里進行二十四小時設點監控,保護蕭冰的安全和策應他的行動。這個行動小組的負責人是一個叫馬東陽的小伙子,是蕭冰的同事。蕭冰剛才在窗口用燃著的煙畫了三個圈,就是在向小馬他們發送平安信號。
煙剛抽完,蕭冰就聽到周德才叫門。打開一看,周德才的身后跟著幾個身穿警服的人。見蕭冰在那里發愣,就指著領頭的那個大胡子說:“沈老板,這位是我們東山派出所的朱所長,來檢查安全情況的,也就是例行公事。”蕭冰聽說是一條線上的同事,顯得格外熱情。但因為紀律所在,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十分配合地回答了朱所長的提問。朱所長問完話,就帶著人走了。
2。不速之客
同福客棧樓下靠近廚房就是一間小餐廳。蕭冰隨周德才走進餐廳,見桌上有三四樣小菜,葷素搭配,就讓周德才再上一壇花雕,邀他入席同飲。周德才推辭一番后,也就在桌邊坐了下來。酒至半酣,周德才迷離著雙眼說:“沈老板,你我雖屬初會,但看得出你膽識過人,不像是一個做生意的人!”蕭冰一驚,問他何故。周德才詭秘地一笑說:“眼下軍情吃緊,不斷有部隊向東山集結,漁民敢出海的已經不多,東山鎮里但凡有錢的人家,多已做好去內地避難的打算,你沈老板卻在這個時候單槍匹馬地到東山來,豈只是為了那區區幾顆海珠子?”蕭冰不動聲色地說:“周老板難道沒聽說過,兵荒馬亂正是生意人將小本求大利的大好時機?”周德才尷尬地一笑說:“那是那是,我也只是文案而已!”
酒足飯飽,蕭冰回到房間關上門,來到窗邊,悄悄拉開窗簾一角,朝街對面小馬他們的那個窗口望過去。只見窗口的燈亮著,蕭冰大吃一驚。因為事先約定,如果小馬他們的窗口亮著燈,意味著同福客棧里情況異常,這是提醒蕭冰要倍加小心。
蕭冰心想,自己剛和周德才吃過酒才上的樓,也沒見有什么不正常啊?就在這時,蕭冰突然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他悄悄將門打開一道縫,向走廊的那一頭望去。只見一個提著行李箱的年輕女子進了隔壁的202。蕭冰看看手表,已經十點多了,心想這人是誰呀,這會兒還來住店,會不會就是“眼鏡蛇”?小馬他們向自己報警會不會就是這事?
正在想著,就聽202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那人像是進了盥洗間。蕭冰靈機一動,何不過去打個照面,探探虛實?就拿了臉盆和毛巾也去盥洗間。到了那里一看,盥洗間沒人,可女廁所里有動靜。蕭冰剛想洗臉,就見女廁所里出來一個年輕女子,只見她長發披肩,一身黑衣。和蕭冰擦肩而過時,蕭冰分明感覺到了她那慘淡的臉色和陰冷的目光,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蕭冰洗漱完畢回到自己的房間,剛關上門就愣在那里。因為憑著自己特殊的嗅覺,他判斷剛才有人進房過。蕭冰來到放在墻角的那只行李箱旁,蹲下來仔細觀察箱子的外部。他知道,如果同福客棧真是敵人的聯絡點,自己進了同福客棧,就是進了魔窟,而且是孤軍奮戰,因此更要處處小心。不管怎么說,自己隨身帶著的這只行李箱一定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因為“眼鏡蛇”肯定先要確認那部電臺的存在,以核實自己的身份。所以當時在置放行李箱時,蕭冰故意在上面彈了一點煙灰。雖只有一星半點,不細心根本看不出來。但只要有誰動了箱子,那些煙灰就會不翼而飛。現在,蕭冰看到箱子上的煙灰還在,說明行李箱根本就沒被人動過。
蕭冰不放心,再將箱子打開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放在箱子里的那部電臺已經不翼而飛!很顯然,就在剛才自己進入盥洗間的幾分鐘內,電臺被人取走了。難道就是剛才在盥洗間里見到的那個女的?莫非她就是“眼鏡蛇”?蕭冰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處于對方的監控之中,危險正在悄悄地逼近,稍不留神,就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他踱到向北開著的那扇后窗邊,拉開窗簾,燃上一支煙慢慢地抽著,默默地看著窗外的夜景,想著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