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善用憂患意識-人與社會
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美國衰落論”從未消失過。其中有8次高潮,包括:朝鮮戰爭后,蘇聯人造衛星升空后,越南戰爭后,20世紀70年代滯脹后,蘇聯擴張和日本經濟崛起后,冷戰結束后,“9·11事件”后,金融危機后。
一次又一次提出“美國衰落論”的,多是美國人自己。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深陷越戰泥潭,“美國衰落論”震耳欲聾,其代表人物就是哈佛大學教授薩繆爾·亨廷頓和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亨廷頓甚至預言美國將在2000年沒落。1987年,保羅·肯尼迪的名著《大國的興衰》面世后,再次掀起“美國衰落論”的狂潮。
在美國,每當遇到內政外交等階段性危機時,就會發生一場美國是否衰落的大辯論。進入21世紀,掀起“美國衰落論”又一輪風潮的,是美國學者伊曼紐爾·沃勒斯坦,他在其名作《美國實力的衰落》中,將“9·11事件”稱為美國衰落的標志性事件。
美國走上世界霸主地位六十多年來,8次唱響“衰落歌”,它的作用不亞于“奮進曲”,幾乎在每次“美國衰落論”之后,都是美國的一次改變、一次轉機、一次提升。美國的“衰落歌”,是美國的“警鐘歌”,也是美國的“沖鋒號”。美國衰落論,并沒有唱衰美國,而是一次又一次地給美國帶來動力和凝聚力。這是美國人的憂患意識,是美國人善用憂患意識的藝術。
20世紀90年代以來,西方世界對中國的論調,集中表現在“四論”上:“中國崛起論”、“中國崩潰論”、“中國威脅論”、“中國責任論”。在這四論中,人們最愛聽的是“中國崛起論”,最不愛聽的是“中國崩潰論”,認為它不僅是在誣蔑中國,簡直就是在詛咒中國。正在崛起的偉大的中國,怎么會崩潰呢?其實,在這四論中,“中國崩潰論”是最有價值的。所謂憂患意識,最大的患,無非就是崩潰。防患于未然,就是防患于崩潰。有了這方面的充分準備,才能夠真正做到有備無患。
美國《外交政策》雜志曾評選出全球十大最危險的國家和地區,美國被列為最危險的國家,中國位列第二。而美國被列入最危險國家之首的理由,僅僅是“國家越強大越引發危險”。美國之所以是頭號危險國家,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美國更強大的國家,這就意味著美國的錯誤或者不作為,其破壞性也最大。美國的經濟失誤令世界陷于經濟危機。人們不禁要問:“到底是恐怖主義暴行給人類造成的傷害大,還是華爾街危機的傷害更甚?”
在過去30年里,中國人的確漸漸過上了好日子,從國庫到私囊,中國從沒有像今天這么有錢;從職業到個人生活方式,中國人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有這么多選擇。中國面臨的全球化也是前所未有的。這既是機遇,也是災難。我們曾經的樂觀是改革開放和全球化帶來的,但后者并非觀世音。外電如此形容中國經濟對于世界的分量:中國不笑,世界就哭。其實,相應的是:世界下雪,中國亦寒。
從美國開始的世界金融危機,對于在發展快車道上疾行了這么久的中國來說,也可以看成是一場及時雨,就像一條筆直到底的高速公路,對司機來說不是好事而是隱患一樣。我們順利太久、增長太久,若沒有危機的警醒,我們會繼續怠慢體制的改革、增長模式的轉變、生態環境的成本、房市的泡沫以及股市的不規范。
一個偉大民族的憂患意識,體現在能夠為自己警鐘長鳴,古今中外無數史鑒給我們以深刻的啟示。
1789年7月14日,巴黎人民攻克巴士底監獄,法國大革命爆發。這天晚上,給法國國王管理衣服的一位公爵,將巴黎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國王,路易十六驚奇地問道:“這是一場叛亂嗎?”公爵回答道:“不,陛下,這是一場革命。”國王在當晚的日記中寫下了兩個字:“無事。”這是一則國王缺乏憂患意識的典型案例。
歷史上,決定國家命運的,往往是自身最薄弱的幾個甚至就是其中一個環節。美國人自己經常大叫大嚷“美國衰落”,以防止衰落;中國人在崛起的過程中,聽一聽“中國崩潰”的聲音,也有助于防止崩潰,實現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