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難說是好壞
或許是出于感懷,忽然就想敞開一下自己的心扉,晾一晾埋藏了二十多年不算隱私的隱私,它們雖然都是一些倒霉的事,但它們實在很珍貴,我想把它們珍藏得再久一些。
二十三年前我在縣一中住校念高中,那時候真是個窮學生,雖說現在也沒有多少錢,但比起那個時候,還是強過百倍。學校離家二十來里,隔一段時間我就得騎車回家一趟,取些咸菜啦,帶點干糧啦作補給,因為學校那點飯實在是吃不飽。
這天下午放學后,我又騎車往家趕。時令已是秋季,太陽快要落山了,路太遠,又是土路,所以一出校門我就騎得飛快,我想騎著車拐過馬路右首去,好省下一些時間。那時候我真是太年青了。結果車還沒有拐到右首,左首迎面就下來兩輛自行車,太近了,我一下慌了神,還沒反應過來,我的車就和那位小伙子的車絞在了一起。小伙子比我小一些,他倒在地上,車后夾著的籃球也滾出多遠,一條腿還壓在了車下,而我卻當時就站起來傻了。我知道,這絕對是我的錯,我不知道事情將怎么了結,我有點害怕,我擔心這恐怕要花很多錢,因為我身上根本沒有錢。這時候,另一輛車上的阿姨趕緊跑過來往起扶車子,結果車絞得太鉚,又那么重,她一個人扶不起來,于是抬頭叫我:“還愣著干什么,快過來幫我一下!”車子扶起來后,阿姨又趕緊扶那個小伙子:“兒子,怎么樣啊?有事嗎?”我一聽知道了,他們是一對母子。兒子在母親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但走了幾步右腿卻有些瘸。阿姨對我說:“一看你也是個學生吧,怎么騎這么快呀,這明顯是你的錯,你說這怎么辦呢?”我當時都嚇住了,我還能有什么辦法。我說:“我也不知道,阿姨,我是急著回家,所以……”阿姨說:“這樣吧,你跟著我們去一趟醫院,反正也不遠,就當幫我個忙,把我兒子推到醫院檢查一下,有問題咱們再說,要沒什么問題,那最好,我也不會訛你,你看呢?”我還能說什么呢,跟著阿姨他們就去了縣人民醫院。經過醫生的檢查,小伙子只是點皮外傷,醫生說不礙事的,給開了點消炎止疼的藥,都是阿姨自己掏的錢。出來后,阿姨臉上露出了笑容,阿姨又說:“沒事最好,你趕緊走吧,回去天也要黑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一直在感激那位素不相識的阿姨,也一直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她的兒子。我想,如果把那樣的事放在今天,結果會是何一種境況呢?我說不好。
我的一些所謂的倒霉事好像都發生在上高中的時候。還是在上高中的時候,一次課外活動,我和幾個同學在操場上玩單杠,本來,我的身體很單薄,我沒準備在單杠上轉圈,可看見其他同學轉來轉去,自己也就動了心,可剛剛沒轉兩圈,胳臂就有些軟,結果下巴咚的一聲就磕在了鐵杠子上,頓時一下鉆心的疼,我以為下巴骨可能要撞碎了,下來摸了一下,慶幸沒有流血,可又摸了一下的時候,血一下就流了一手,我趕緊用手捂住傷口,不知所措。我的朋友說,趕緊去醫院吧。我說,沒事,捂一會兒應該沒事吧。朋友說,血都流成這樣了,不去醫院哪行!其實我哪是不想去醫院,我是怕花錢太多了我掏不起。朋友說,是不是錢不夠,沒事,我這兒有。朋友于是領著我一路小跑,還是去縣人民醫院。醫生是個中年男子,他拿開我捂著的手,看了一下說,磕得還不算輕,得縫幾針。說完,他給我洗了傷口,打了麻藥,又縫了四針,然后給我包好傷口,對我說,過兩天還得來換一次藥,換三次藥差不多就好了。
我記得,這次手術,是我的第一次手術,醫生總共算了我一塊兩毛錢,后面三次換的藥醫生都沒有算我的錢,都是白給我換的藥。我當時真的是高興壞了,我真的是沒有想到,一個手術原來這么便宜,我就是再沒有錢,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F在我摸著我光溜溜的下巴,我還在感激那個給我做手術的醫生,他不僅沒有多收我一分錢,甚至連根煙都沒有抽著我的,卻給我的手術做得那么好。我不知道,假如現在也有學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作為一個學生,他們自己是否也有能力支付這筆醫療費用呢?盡管這可能算作一個小小的手術。
倒霉的事情誰都不愿意提起,更不愿意撞上,然而,誰又能保證一輩子不碰倒霉的事情呢?關鍵是,如果我們碰到了倒霉的事情,而又能如我當年碰到的那樣,有驚而無險,順利地解決,那是不是又算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