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天上的街市》原文賞析

天上的街市

郭沫若

遠(yuǎn)遠(yuǎn)的/街燈/明了，

好像/閃著/無數(shù)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現(xiàn)了，

好像/點(diǎn)著/無數(shù)的/街燈。

我想那/縹緲的/空中，

定然有/美麗的/街市。

街市上/陳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

你看，/那淺淺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寬廣。

那/隔著河的/牛郎/織女，

定能夠/騎著牛兒/來往。

我想/他們/此刻，

定然/在/天街/閑游。

不信，/請看/那朵流星，

是他們/提著/燈籠/在走。

【賞析】

在郭沫若看來，無限的宇宙涵映在有限的個體生命之中：“我想詩人的心境譬如一灣清澄的海水，沒有風(fēng)的時候，便靜止著好像一張明鏡，宇宙萬物的印象都涵映著在里面;一有風(fēng)的時候，便要波翻浪涌起來，宇宙萬匯的印象都活動著在里面。”(《三葉集》)當(dāng)有限的個體生命與無限的宇宙生命建立起了密不可分的精神聯(lián)系，郭沫若以新的靈感方式改變了自己視覺感應(yīng)中的宇宙秩序。他已經(jīng)大大偏離了古代作家的視覺常規(guī)。他不僅用眼睛眺望夜空，而且以自己的心靈感受夜空。夜空引誘著他的幽思遐想，使他以審美化的態(tài)度與無限的宇宙進(jìn)行更直接的交流。在郭沫若的生命節(jié)奏中，既有“鼓舞調(diào)”，也有“沉靜調(diào)”(《論節(jié)奏》)。他的《星空》詩，便是“鼓舞調(diào)”的夜空的巡禮。在他筆下，夜空是那樣奇麗可驚，那樣蕩人心肺。他歌唱道：“美哉!美哉!/永恒不易的天球/竟有如許變換!/美哉!美哉!/我醉后一枕黑酣，/天機(jī)卻永恒在轉(zhuǎn)!”而《天上的街市》這首詩，則是一首“沉靜調(diào)”的清朗雋美的.夜歌。就在寫作《天上的街市》的半個月之前，郭沫若在致郁達(dá)夫的一封信里表示自己向慕“平和潔凈”的詩的世界，呈現(xiàn)在《天上的街市》里的，正是一幅“平和潔凈”的想像世界的圖畫。

地上有星一樣的燈，天上有燈一樣的星，詩人通過兩個互換本體與喻體的比喻，將天與地連成一體。“街燈”與“明星”的共同特點(diǎn)是“無數(shù)”和明亮，無數(shù)明亮的燈與星成為美好事物的象征。　　詩的第2段至第4段描繪了詩人想象中“天上的街市”的奇景。在這十二行詩句中，詩人用了四個“定然”和一個“定”字，其肯定的語氣會使讀者追隨著詩人的想像，模糊著現(xiàn)實(shí)世界與幻想世界的界限。“天上的街市”既然陳列著“世上沒有的珍奇”，那里一定是比現(xiàn)實(shí)世界美好得多的地方。不是么?詩人仿佛看到了傳說中的牛郎織女正在那里享受著自由而幸福的生活。

本來，傳說故事中的牛郎織女到天上以后是不幸福的，他們被阻隔在天河兩岸，一年只得一度相會，但在《天上的街市》一詩中，天河變得“淺淺的”，不甚寬廣，它不再妨礙情侶們自由往來。因而牛郎織女可以雙雙游逛天街，詩人甚至看到了他們手里提著的燈籠。這虛幻的景象在作者筆下竟顯示出生動的真實(shí)感，作者所描繪的美麗幸福的天街向讀者提供著人間情趣。

“天上的街市”是詩人在以心靈的眼睛眺望夜空時所看到的。在詩人郭沫若的心靈視野中，天上的世界對應(yīng)著地上的世界。當(dāng)?shù)厣系氖澜缃o他留下“眼兒淚流”“心中作嘔”的印象：“游閑的尸，/淫囂的肉”，“滿目都是骷髏，/滿街都是靈柩”(《女神·上海印象》)。他借“天上的街市”抒寫了自己對光明的向往。

郭沫若的詩一向以強(qiáng)烈情感宣泄著稱，他的《鳳凰涅磐》熱情雄渾;他的《天狗》帶著消滅一切的氣勢;他的《晨安》、《爐中煤》曾經(jīng)讓我們的心跳動不止。但這首詩卻恬淡平和，意境優(yōu)美，清新素樸。詩人作這首詩時正在日本留學(xué)，和那時的很多中國留學(xué)生一樣，他心中有著對祖國的懷念，有對理想未來的迷茫。詩人要借助大自然來思索這些，經(jīng)常在海邊彷徨。在一個夜晚，詩人走在海邊，仰望美麗的天空、閃閃的星光，心情變得開朗起來。詩人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理想，于是他在詩中將這種理想寫了出來——那似乎是天國樂園的景象。

詩人將明星比作街燈。點(diǎn)點(diǎn)明星散綴在天幕上，那遙遠(yuǎn)的世界引起人們無限的遐想。街燈則是平常的景象，離我們很近，幾乎隨處可見。詩人將遠(yuǎn)遠(yuǎn)的街燈比喻為天上的明星，又將天上的明星說成是人間的街燈。是詩人的幻覺，還是詩人想把我們引入“那縹緲的空中”?在詩人的心中，人間天上是一體的。

那縹緲的空中有一個街市，繁華美麗的街市。那兒陳列著很多的物品，這些物品都是人間的珍寶。詩人并沒有具體寫出這些珍奇，留給了我們很大的想象空間，我們可以將它們作為我們需要的東西，帶給我們心靈寧靜、舒適的東西。　　那不僅是一個街市，更是一個生活的場景。那被淺淺的天河分隔的對愛情生死不渝的牛郎、織女，在過著怎樣的生活?還在守著銀河只能遠(yuǎn)遠(yuǎn)相望嗎?“定然騎著牛兒來往”，詩人這樣說。在那美麗的夜里，他們一定在那珍奇琳瑯滿目的街市上閑游。那流星，就是他們手中提著的燈籠。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顛覆了流傳千年的神話，化解了那悲劇和人們嘆息了千年的相思和哀愁。

這首詩風(fēng)格恬淡，用自然清新的語言、整齊的短句、和諧優(yōu)美的韻律，表達(dá)了詩人純真的理想。那意境都是平常的，那節(jié)奏也是緩慢的，如細(xì)流，如漣漪。但就是這平淡的意境帶給了我們豐富的想象，讓我們的心靈隨著詩歌在遙遠(yuǎn)的天空中漫游，盡情馳騁美好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