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發現自己的微博正在被“偷窺”-社會
當我的微博故事的訪客記錄里第四次出現那個ID時,我知道我被“偷窺”了。
我點進那個ID的主頁,發現賬號的主人是個女生。
我不認識她,但她和我的男朋友卻是好友;翻了翻點贊記錄,又發現她總在給我男朋友點贊。
我把她的微博往前翻了兩三個月,大概也就梳理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喜歡我的男朋友,所以她才總來看我。在所有偷窺和被偷窺的關系里面,“愛而不得”總是最常見的橋段。
看她在微博里談論我,讓我平白產生了一種很羞愧的感覺:我什么都沒做,她卻總在無端發現我的好處。
我看她的微博看了很久,猶豫著我該對她做什么反應。我明知道,我只要輕輕按下一個“關注”或者一個“贊”,就足以擾亂她的這種窺視。
但我停下了手。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我想起了自己也曾經“偷窺”過別人。
被我偷窺的女孩是一位學姐。
開始偷窺的原因非常簡單:我喜歡的男孩喜歡著她。那時,我表白被拒,輾轉知道了她的存在,我幾乎是立刻就想辦法加到了她的微信。
在長達半年的時間里,她的相冊是我最常點擊的頁面。
學姐是很好的女孩子。直到今天我也承認這一點。她是學校國標隊的領隊,相冊里最常發的是她跳舞的照片和視頻,我喜歡的男生總在給這些狀態點贊。
在我最得意或最悲傷的時候,我都會去一遍又一遍地播放那些視頻。仿佛自虐似的,我需要反復復習她的美好,來疏解自己沒有被愛的失落。
“偷窺某人”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我為自己開脫的理由是:“如果我是那張根本沒有及格的試卷,讓我看看標準答案還不行嗎?”
甚至情緒積累到一個程度的時候,我去上了國標舞入門課。
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而事實是,國標課讓我覺得空前絕望。
不管我如何努力,就是沒有辦法記住正確的動作。老師一遍又一遍地跟我強調跟上音樂的節拍,但我在音樂里根本聽不到節拍。
我的吃力所有人都看得到。有一天課間休息時,老師跟我開玩笑說:“我以前總覺得學不好只是不努力。遇到你我才知道,原來真有人天生協調性可以這么差。”
我一時語塞,他像是也覺得玩笑開過了,趕緊找補:“但是你跳得開心吧?讓自己開心最重要。”我沖他笑了笑,心里的尷尬更甚。
我也不知道我是為了什么才來學國標舞的,在舞蹈教室里,我沒有一秒鐘是快樂的。在鏡子里,我看到的是我的別扭、尷尬和手足無措。
我想贏過那位學姐。可我并不知道怎么才算贏,也贏不了,更不知道贏了又能怎么樣。
情緒是在那天晚上回宿舍的路上突然爆發的,我問我自己:“什么啊,我只是想要被愛而已。我又不是想要成為國標舞大師。”
在我磕磕絆絆地學國標舞的那段時間,我已經是幾個公眾號的簽約作者了。我對跳舞沒天賦,但我也有自己如魚得水的一個世界。
然而當我過于專心地凝視著別人時,我就忘了這一點。當我耿耿于懷“那女孩比我好”的時候,一切都可以構成自卑和自我否定的理由:
你比她深刻,你就輸了嬌憨;
你比她活潑,你就輸了端莊;
你比她細膩,你就輸了率真。
人和人之間本來是沒有輸贏的。但只要你比了,就一定會輸。
決心是在我看了很久自己的相冊之后才下定的。我看到我分享的每一篇自己寫過的文章下面,都有一些朋友的評論。有人會直接地贊美,有人會和我討論文中的觀點。
但在所有這些評論里,唯獨沒有我喜歡的男生的存在。
如果有人看了我最好的一面,仍然不打算對我產生興趣,那么我就應該立刻到別處去。
能跳優美的華爾茲的學姐也許是他的標準答案,卻不是我生活的答案。
后來,我談了新的戀愛,給男朋友看我寫過的文章,他總說:“每次多了解你一點兒,就多喜歡你一點兒。”
而我總是把我想說的那句話咽回去。我想說的是,那恐怕只是因為讀者是你。
也有人曾經一讀再讀,卻毫無興趣。
我還是會在朋友圈看到學姐的消息,還是能體會到她的出色和精彩。但我也發現,那確實不是能引起我興趣的精彩。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孩的存在,她也只是我知道但不關心的許多人之一。我們像蘋果和梨子生活在平行但不同的宇宙,各自做讓自己產生魅力和力量的事。
我偷偷地看了她那么久,贊嘆著、羨慕著那么久。最后讓我放松和釋懷的,并不是看到她的不足——我根本不可能看到她的不足——而是因為我把目光收回來,看到了自己的精彩之處。
畢竟,美麗并不是一個客觀概念。
我喜歡過的男生能理解學姐的美麗,但不能理解我的美麗,這是他的問題;我沒有領悟這件事,想要成為一個拙劣的模仿者,這是我的問題。
如果一個人已經足夠了解你卻沒有愛你,這不是誰的問題。只是兩個普通人因為成長經歷和喜好的不同,無法互相懂得而已。
在停止偷窺學姐很久以后的一天,我看到她在群里聊天,才想起自己很久沒有關注她的狀態了。
我點進去她的朋友圈。
曾經以為那是被刻在我心上的面容,竟然在某些下午,被我手指一滑就滑過去了。
沒發現,也不記得了。
當我們發現自己被別人窺探的時候,是會有一種被冒犯到的感覺,但我曾經也偷偷觀看過別人,我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差。
我們無法戒掉的不是對一個人的關注,而是對自己的不自信和與某個人無窮無盡的比較。
所以,我看到那個來偷窺我的女孩時,我甚至不認為自己真的是被她所觀察和窺視的那個人。
和當年的我一樣,我們所注視的,是一個我們以為“只有如此,才能被愛”的幻影。
我退出了微博,假裝什么也沒有發生。
不過,有句話我很想說給那女孩聽,或者更想說給當年的自己:
看一看也沒關系的。一看再看之后,總有不需要再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