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情感
順時針·分手……
——分手吧。
電影院的巨幅寬屏上映的是驚悚片。黑暗的觀眾席的某個角落,上映的卻是傷情片。
“唔。”許久沉默后的回應。松澤臉部線條僵硬,沒有絲毫的表情。
在阿瞳一大堆“既然………既然………既然……”之后,突然毫無征兆地冒出來那句“分手吧”,像一把小尖刀戳向耳膜。
最初還以為是常規性的埋怨,卻竟然上升到分手。
女生的淚水盈在眼眶,拽起自己的小手提包沖電影院門口那唯一的亮光飛奔出去。
呆坐數十分鐘后,松澤長吁一口氣,也站起身朝光源走去。琥珀色如沉香的記憶張成網從身后鋪天蓋地席卷過來,把夕陽中低頭行走的少年整個包裹進去。
太失魂落魄,以至于怎樣乘車、怎樣下車、怎樣步行回家、怎樣掏出鑰匙開鎖……都如行尸走肉。以至于在哪個環節中丟失了手機都一無所知。
直到睡前照例要用手機設定鬧鐘,以避免早上遲到時才發現。
逆時針·你介意嗎?
那是正式認識前的序曲,沒有什么特別的早晨。松澤挎著書包一搖一晃擺進校門,沒有什么特別的遲到。早已上課,四下已經無人。男生面無表情地晃過操場往教學樓方向走去,卻毫無遲到學生該有的窘迫。
面前突然冒出一個記事本,“同學,你遲到了,請寫下你的班級和姓名。”
眉目清秀精靈古怪的女生,穿的是最大眾最規矩的校服,卻顯得比任何人都惑人。直到很久以后,松澤才在對方毫不在意的一句“因為校裙被我偷偷改短了嘛”之后,無奈地恍然大悟。
而在當時,男生嘴角輕揚,笑容有幾分邪氣。接過本子以瀟灑的筆觸簽下:三年5班,服部松澤。
服部松澤。
英俊美少年,校學生會主席,畢業班理科天才,我行我素無視校規。
這樣一個人,怎么會因為遲到被女值周生攔下寫班級姓名?簡直有眼不識泰山嘛!可是松澤什么也沒說,認真地寫了,笑著說:“今天值周生很盡職哪。”
這大概就是吸引了那么多女孩的親和力吧。
再次相見,是學生會招新辦公室。松澤“下面請新成員作自我介紹”的話音剛落,一直在左邊角落里窩著的女孩“騰”地彈起來——“我是一年3班的登野城瞳。”
松澤順光線往左側側頭,女孩周身輪廓被鑲上金邊,又淡淡暈開。他與她之間,被攪出鵝黃色的奇異旋渦。
“也是很盡職的值周生”——在女生拉拉雜雜扯了一大堆自己的特長愛好之后,松澤笑著補上這一句。旁人聽不明白。
這是只有你和我才知道的秘密,不是嗎?想和你擁有秘密,即使我已有了女朋友。
松澤的女友,二年3班的伊井綾美。能成為服部松澤女友的人,不同樣為完人何以服眾?伊井財團家的獨生女,立櫻高中校花,成績在二年級是一等一的好……相形之下,平凡的鄰家女孩阿瞳在剛認識松澤不久就問出那樣的話,是不是有點自不量力呢?
——服部學長,你有女朋友嗎?
——有。——那么,介不介意換一個呢?——哈?
——那么,介不介意多一個呢?
順時針·我們已經……
周一大早就是高木教授的現代經濟原理。以前因為相互喜歡,所以選了一樣的課,如今剛分手又遇見,出奇的別扭。松澤一低頭,從阿瞳的座位邊蹭了過去。坐定后才發現身邊的人是寺田涉,從高中起就喜歡拿別人的感情問題開涮的損友。“松澤,昨天一直打你手機,怎么總被掐斷?”
“手機丟了,可能是在回家的車上被偷了。”
“哎?那阿瞳不是應該很著急嗎?”八卦男說著捅了捅前面女生的脊背。
阿瞳毫無反應。
松澤沉著臉,忙按住阿涉的手。“吶,我們已經……”話卻梗住半截說不出。
“已經什么?”對方打破沙鍋。
“已經,上課了。”松澤佯裝鎮定地低下頭翻開書。
斜前方的女生始終一動也沒有動。
逆時針·她是可愛的女孩
即使在鼓足勇氣問出“介不介意”,得到的答案僅僅是男生模棱兩可的微笑,也沒有絲毫泄氣。那之后,常常發生的事就是阿瞳的身影在松澤的眼前晃來晃去,說不清是不是刻意。
在“整整一星期因為學生會無活動而沒有見到阿瞳,加之沒有任何借口主動去找她”的時候,松澤甚至會有些不安。但還是能獲悉有關她生活的片斷。
比如某日放學后,做值日的松澤去倒垃圾時,在地上撿到一張神社里求來的“下下簽”,求的是愛情。非常不幸。饒有興趣地翻過來,反面留有阿瞳的“真跡”:哼!都是瞎扯!
從什么時候開始,認識了她的字,熟悉了關于她的一切?對大學的向往變成了對高中的留戀,因為她?不斷發現看似完美的伊井綾美的各種缺點,直到……畢業后兩人各走一邊?
從千葉不合地踏上去東京求學的路途前,松澤在校門口被阿瞳叫住。“學長,就這么走了嗎?”
傍晚霞光中,少年轉過身,白色的校服襯衫被映成了溫暖的粉紅色。
“沒有鼓勵的話要對我說嗎?”女生的眼睛清清亮亮,臉色緋紅。“比如說‘學妹要加油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學啊’之類的嘛!”
“如果考上同一所大學……”笑容在暮色中緩緩清晰,“我就……啊,車來了,再見。”
大朵大朵粉紅色的云,從頭頂飄過,言語卻不知飄向了何方。
——如果考上同一所大學,我就會告訴你,其實我也早就喜歡上你。
之后是無窮無盡的“聽說”。聽說他在大學里把所有優秀的延長線描畫了下去……直到聽說,他有了新女友。
“登野城瞳,那個服部學長,帥得一塌糊涂的那個。記得嗎?”
怎么可能忘記。“他怎么了?”
“跟伊井學姐分手后,一上大學就找了新女友呢!人真是變得快。帥哥果然不可信任。”絮絮叨叨扯著八卦的女生,完全沒注意到對方的情緒一點點低落下去。
放學后剛下過雨,阿瞳“吧唧吧唧”地踩著水從校門里走出來。天陰沉沉的,仿佛要把人壓扁。眼淚還在眼眶里轉。
“呦,登野城瞳啊,好巧。”
抬頭,面前是每夜夢中閃回的臉。那一秒,少年的身后,陽光從層層烏云后一寸寸鉆了出來,像是人漸漸清晰的笑容。
可是女生始終醞釀在眼里的淚水,卻大顆大顆臨空掉了下來。“為什么……不回來看我……為什么……為什么……不等我……”從喉嚨里斷斷續續嗚咽出委屈。
“真傻啊——”松澤如釋重負地籽嘴角輕揚起來,藏匿孤寂的心間忽然開出一片白色的小花。
天翻地覆地擁抱上來,頭埋在胸口,鼻尖縈繞著雨后清香。
真傻啊——我這不是——來了嗎?
不是——始終在等著你嗎?
順時針·如何陌路……
相戀時總是很難相見,總需兩個人打著手機在喧囂又擁擠的校園小徑上嚷著:“阿瞳你在哪里啊?我在主樓前的廣場。”“喂?主樓廣場嗎?可是我也在呢,怎么沒看見你哦?”“怎么會?騙人吧?”“真的呀。”……然后背靠背相撞,轉身后笑得不亦樂乎。
但分手后,卻一次次不期而遇,每次心里都緊緊地痛。
終于,在午飯時分端著餐盤再一次形同陌路擦肩而過后,男生停在了兩步之遙。
“吶。”喉嚨里擠出一個含混的音節,輕得幾乎無法察覺。
女生果真毫無察覺地繼續走遠了去,看不出任何牽掛與猶豫。
目送她寂寞的背影漸行漸遠。心口瑟瑟。
我不想和你分手。
濁濕的冷空氣中無法綿延開去的言語,腦海中無數美好的過往迅速閃過。阿瞳,我是不是一直忘了告訴你,我愛你。
逆時針·請你同樣愛我
還沒在一起時,關于優秀男生的謠言就可用漫天飄舞來形容,在一起后,更不可能有所收斂。
“女追男嘛!哪會有什么好結果?…即使現在暫時在一起,也遲早會被甩。”紛紛議論像一把把帶毒的小刀“嗖嗖”地射過來。
“松澤。你確定自己也同樣,喜歡我嗎?”猶豫了一下,沒能按預想說出“愛”的字眼,生怕對方模棱兩可的答案。
結果,果然是沒有逃出那樣的回答:“你說呢?”
啊喲,這種事怎么能我說了就算?“請服部直說吧。”女生突然鄭重地松開原本牽著的手,用了“請”和敬語稱呼。
“這個嘛,你可以去高中的學生會辦公室找找答案。”
“雖然這對我很重要,但也不可能為了這個專程跑回千葉去吧?”
“那就隨便你啦。”
夜晚的高中校園,某個上了鎖的辦公室里。那張曾屬于某個英俊少年的桌邊,青綠苔蘚已經爬上的墻壁,光線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淺淺地寫著一個美好童話的結尾。
小兔子說:“我愛你,就像這里到月亮那么長。”這是我所能想到最長的距離啦,你怎么可能超過我。
大兔子說:“我愛你,就像這里到月亮,再折回來,那么長。”
三年前,憧憧人影中第一次看見你。你仰著臉看星空與花火的樣子,向日葵一般美好。
安琪兒,我臆想著這樣喚你。
一個月后,遲到的我被你逮了個正著,可是我知道你不是值周生呢。前一夜,伊井才剛向我抱怨過:“哎喲,松澤,明天又輪到我們班值周呢!煩死啦!”
即使我知道你不是值周生……寫下的“服部松澤”只是我想鄭重留在你本子上的我的名字而已。
離開你。想念你。一直等著你。終于和你在一起。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靦腆而擱淺在陰影里的真相。
順時針·未完待續……
始料未及。有一天你會說著“既然你那么受歡迎,既然是我一相情愿,既然我也累了倦了不再愛你……”和我分手。
原來,一些話,如果不說出口,便會消散于空氣。
松澤望著阿瞳寂寞遠去的背影,視線一點點模糊。如果你再愛我一次,我定會對你說,我愛你比永遠更遠,比永恒更漫長。
傍晚沮喪地回到家,門廊前的臺階上居然端正地擺著失蹤了一天的手機。下面竟還壓著一張字條:請不要和她分手。
手機中還有五條短信。
——求你把手機還給他好不好?那里面有很多我以前發給他的短信,我們分手了,請留給他作紀念。
——求求你了。我可以把與手機價值等同的錢打到你賬上。請你還給他。
——拜托了。請送還到東京××大街×××號。我給你兩倍的錢。
——求你。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他。
——我不想和他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