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年代的愛情-情感
那一年,我18歲,穿白色短襪藍色裙子,包粉色系的書本皮,眼里的男孩分作好男孩壞男孩。壞男孩打架,逃課,走路戴耳機,踢起足球像是玩命。按這個簡單的邏輯。溫旭應該是個壞男孩。可那一天,我發現了他不同尋常的可愛。
迎“五四”的合唱比賽里。他排在隊伍的最后一排,很中間的位置。他是三班我是七班,所以臺下的我看到忍俊不禁的一幕。所有人的唇形齊張齊合,聲勢浩然。唯有他,明顯的裝腔作勢,以為自己的小聰明混得過臺下幾千雙雪亮的眼睛,可結果是,他們班不僅輸了比賽,而且輸得凄慘,倒數第二。好勝的年輕班主任大發雷霆,罰他在辦公室門口站了一下午。
我去送數學作業,他正百無聊賴地蹭腳下的粉筆頭,好端端的水泥地板,抹出慘自的顏色。我撕了張作業紙,趴在窗臺上寫:其實,那天你很可愛。
我將整沓作業本放在辦公室門口,紙條擱在上面。揣了滿懷的小鹿,噔噔噔跑下辦公樓。
第二天,他竟來找我,穿著運動短褲,雙丁字拖鞋,站在教室門口喊:段小溪,段小溪。
我在眾人驚異的目光里灰溜溜地走出來,惴惴地不知道他找我會說點什么。可抬起頭,卻是張調皮的笑臉。
這個叫溫旭的偶爾可愛又喜歡耍小聰明的大男生,正神不知鬼不覺溜到我心里。鳥語花香,溫和清淡的18歲,因為他,開始寸寸鮮活起來。
元旦晚會上,他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到他們班看節目,我沒敢去,躲在窗外,只見他像模像樣拿起吉他,坐在同學中間。
“彩虹射穿太陽雨,像愛情穿梭四季,藍天趕走了烏云,教室里偷吻了你……”
那天,是我18歲的生日。
他帶我去網吧看通宵球賽,一大幫男孩子,認識的不認識的,拍著桌子大喊大罵。溫旭也不例外,將可樂瓶子砸碎在地上,在網管的呵斥聲里,他拉起我的手快步往外跑。我們踩過玻璃碎片,踩過濕漉漉的青色瓷磚地板,踩過瓜子皮水果皮,踩在凌晨三點的瀝青馬路上。
一路慌慌張張,奔過高二,抵達高三。我像睡了過頭覺,猛然醒來,一頭埋進課本里,饑不擇食地做題看書。連同拉進來的溫旭。我要他變成好學生。配合我的步伐,一心只讀圣賢書,一意面朝大學門。
高三的第一學期期末考,他進步了15名,眉開眼笑地將成績單塞到我手里,一溜煙又鉆進網吧重蹈覆轍。我紅著臉拽著他的袖子往外拉,那么多人的眼睛,齊刷刷彎成月牙狀,捂起嘴偷偷地笑。
高三第二學期,亂七八糟的收費不勝枚舉,今天資料費,明天考試費。我是學習委員,自然要承擔一部分責任。收體檢費時,教室里亂哄哄的,一幫人將我團團圍住。高考前的時間分秒如金,人人都忙著速交速完。
一張大大的假50元,就這樣被我急躁中忽略過去。
我去找溫旭,問他該怎么辦。溫旭拿過假錢嚷道,我去把那個小王八蛋找出來。
我忙拉住了他,你不能打架,不能罵人,不能誣陷,不能以強欺弱,不等我再說什么,他就徑自出去了。放學后,他將一堆零錢交到我手里說,我買了瓶汽水,還剩48。5元,嘿嘿。
我漲紅了臉,憤怒極了,拔腿往教室里跑。那天后,我再不敢到小商店買東西,碰到老大爺在門口掃地,也遠遠地避開。
可更要命的是,溫旭也躲開了我。我們雙雙僵持著,苦戰題海,痛并自虐著。
事實證明,奮力一拼,不是沒有效果的,而且有可能效果斐然。我考入本省的一所師范大學,而溫旭考到南方的一所二流大學。
上了大學,曾經的所有變得風輕云淡,唯有溫旭,始終未能隨高考的結束,一同沉沒在時間的陷阱里。
大二那年,突然收到他的信,我按捺著狂喜,將信小心地拆開,里面掉出來的,是張50元面值的紙幣。上有幾行熟悉的筆跡:其實那年,我跑到商店門口的時候,就放棄了。我向同學們借了48。5元錢,而這張假幣我一直保存著,現在,該還給你了。
我努力控制著眼淚往肚子里流,可法力不夠,還是淌了出來。我想回信給溫旭,向他說對不起,但信封外沒有地址,只有郵編。來自南方的一個栽滿海棠的城市。
后來,我從同學錄里斷斷續續了解了他的情況。他對生龍活虎的大學生活很是滿意,參加校足球隊,CS游戲打得小有名氣,很多女孩都暗戀他。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同學錄里,他留下了自己的通訊地址。我猶豫了很久。那封寫好的道歉信就這樣躺在抽屜里,一躺就是三年。
畢業后,我留在了附中,由學生光榮地升任為老師。角色的驟然改變,令我措手不及,常常是帶著一身學生氣,抱著書穿梭在偌大的校園里。
那個下午,陽光傾瀉的廣場上,學校舉行紀念長征勝利70周年合唱比賽,穿統一服裝的高中生端正地站立在臺階上。表情莊重又快樂。合唱的聲音傳得很遠,嘹亮高昂。
我看著他們,確切地說是在感受著這一刻,眼角溫潤潮濕,心底溫柔泛濫。
太陽明亮地照出他們驕傲的額頭,時間霎時回到六年前,嘹亮整齊的合唱隊伍里,一個男孩裝腔作勢,用掩耳盜鈴的方式偷取了一個女孩的心。
只是,那個年齡的心,太薄太輕,承受不住一絲的玷污,驕傲地轉過身,以為成全了自己高貴敏感的靈魂。怎知,愛就在低頭抬頭的瞬間,凍結封存。
再打開,已然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