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熱愛平淡如水-生活錦囊
一
樓下的信箱里塞滿了信,卻很少見郵遞員的身影。不像在故鄉的小城時,每天的上午,陽光正好,小巷里便會響起自行車輾過路面的聲音,隨同清風撲進窗子。然后聽到叩門聲,很輕很熟悉,仿佛心也跟著喜悅地跳動。跑出去,打開門,一張熟悉的笑臉。
那個郵遞員40歲的樣子,每天每天,一輛草綠色的自行車,兩大兜子報紙和信件,十幾條街道,或晴或雨,或風或雪,一切在改變,只有他的身影不變。他在這些街道上,已經奔波了20年。20年的光陰更迭,那些紛紛揚揚的厚重,足以讓一個年輕的容顏寫滿滄桑。可是,在那張臉上,我看到的,只是滿足,只是平靜。
20年,這些街道上,人也換了數茬,可是對于他,大家都是那樣地熟悉,熟悉的陌生人,因為,幾乎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就像老胡同口斑駁的墻面,一直在那里,卻很少有人去細細欣賞。那時總想,那么多年,只是單一的工作,他難道一點都不厭煩?或者,為生活所迫,只好這樣做下去?
仿佛只是恍惚間,離開家鄉已經10年,去年回去,那些街道,已經尋不到一點過去的痕跡,再沒有平房,冰冷的高樓拔地而起。有一種失落,眼前的一切,無法與溫暖的記憶重疊。
那一天,去家鄉郵局的報刊超市,竟又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雖然又隔了10年,可是透過歲月的塵埃,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臉上還是那種滿足與平靜,只是頭發卻白了許多。那一刻,有一種不期然的感動,剎那間,所有的記憶都鮮活起來。我立刻和他打招呼,他微笑著,然后問:“你是?”我告訴他,我曾經住在什么街道,有許多的信,都是他親手給我的。
他的臉上,立刻開滿了花朵。他親熱地拉著我的手,回憶了許多那些街道上的往事,他說:“干了那么多年,你還是第一個記得我并和我打招呼的。”看到他的眼角微微地濕了,于是我問了當年的疑問,他說:“沒有覺得煩,那時心情可好了,看到人們拿到他們盼著的信,那種表情讓我感動,讓我覺得有一種滿足感。”
這么樸素的回答,讓我驚訝之余,心里也涌起了深深的感動。也許,這就是熱愛的本質,不必轟轟烈烈,也無需驚天動地,這樣的平淡從容之間,那顆執著的心自會山高水深。
二
1998年松花江發洪水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當兵的人。他才18歲,還是少年的樣子。當時,我們去大堤上,給他們收集家信,然后寄出去。很多小戰士都抽空寫了家書,我們忙著裝信封寫地址,還有一些休息的戰士,拿著我們提供的紙筆在寫。
忽然,一個小戰士紅著臉對我說:“你幫我寫吧,我字不好,寫得也慢,你幫我記下來。”我答應了,拿著筆,聽他開始說。他說得挺特別,也挺有意思,我飛快地記著。他望著茫茫的江水,心思可能早已飛渡那些水阻山隔,回到了他描述中的那個矮矮的屋檐下。
他說,爹媽,你們放心,別看我在家的時候,喜歡和爹種地,我說喜歡種地,你們不高興,說我沒出息。讓我當兵,怕我還想著種地,不過現在我可喜歡當兵了,別擔心我喜歡種地就不會好好當兵,雖然還是喜歡種地,可是現在當兵了,就會好好當兵,更何況我還喜歡當兵呢!我就是這樣的人,不管干什么,我都會去努力喜歡上,然后好好干。這幾天洪峰要過來了,我們的任務會更艱巨,不過你們別擔心我,我從小就命大,那年掉進河里都沒事。等勝利了,我一定回家去看你們。
他那天說了很多,我記了整整四五頁,他笑,露出了兩顆虎牙。于是一直有著聯系,后來他復員了,在城里打工,干過很多行業,就像他說的那樣,不管干多長或多短,他都會去努力喜歡。用他的話說,就算有一天被迫轉行了,也不會后悔。所以說,有時候,熱愛也不一定非要執著,只要身處其中時,珍惜過努力過,就算無成,就算無緣,亦是無悔的了。
三
我家門前,有一片天然的公園,依山臨水。冬天的時候,經常被飛雪籠罩。雪霽天晴,一個老人便出現了,他掃雪,把那園子里,每一條路上都清理得干干凈凈。本來,這里有專門負責清掃的環衛工人,可他依然幫著忙,甚至干得更多。每天一大清晨,不顧寒冷,他就出來了,等環衛工人上班時,那些夜里飄落的雪,已經變成了雪堆。
幾乎每年都是如此。后來,報社和電視臺的記者來了,要做專訪報道什么的。并把老人的精神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想要號召全市人民都向他學習,并要給他一些榮譽。老人對此,只是淡然一笑,什么都不接受,他只是說:“這沒什么,只是我的習慣。我喜歡這片園子,所以就打掃它,天經地義的,沒什么特別。”
是的,老人做那些事之前,并沒有想到什么崇高的精神或者奉獻的意義,他只是出于自己的喜歡,或者如他所說,是一種習慣。可見,有一種熱愛,是對喜歡事物的呵護,是一種習慣,是一種人格的沉淀,是一種樸素情懷。
四
凡生而活,必有所戀。
那些熱愛,有的是那樣的火熱,有的是那樣的平凡。我更欣賞和追求后者,雖說熱愛,可是所說的熱,并不一定是指火熱且熱烈,更有可能說的是一顆心的溫度。
平淡平凡,是最真實的人生,輝煌只是偶爾的浪花。更多的時候,我們只是在平凡中度過,或者說,是在平凡的生活里,積蓄輝煌的力量。只要不平庸,皆可說是熱愛。
就如小草眷戀著土地,就如水滴眷戀著江河,就如一顆平常的心,眷眷依戀著生活的點點滴滴。生命,本就是平凡的疊影。說到底,那些熱愛著的種種,都源于對生活的熱愛。而生命的短暫相對于生活的無涯,就如一點星光之于夜空的寥廓。只要有自己的光就夠了,哪怕如此微弱,卻也是構成璀璨星空的一點一滴。
如此,熱愛,只是用希望來點亮一顆平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