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有個太平鎮-中篇故事
太平天國的天王洪秀全做夢也沒想到,他提出的設想,在中國沒有實現,卻在異國他鄉開花結果了。
一、兵困崖山
1865年一月,閩粵沿海一帶,大雨滂沱,道路泥濘。一彪太平軍余部從福建漳州突圍而出,慌不擇路,向西逃竄。一路上,清廷的湘、淮兩路大軍如蟻附骨,緊追不舍;沿途的督署團練設伏打圍,迎頭痛擊。可憐三萬多太平軍只好漫無目標地避實就虛,且戰且退,一路上損兵折將,猶如喪家之犬,苦不堪言。
這彪太平軍是太平天國侍王李世賢麾下的虎狼之師。漳州城淪陷后,軍帥翁德容帶殘部突圍而出,既不見援軍,也不知侍王李世賢身在何方,一路疲于奔命。
也不知在崇山峻嶺中跋涉了多久,這一日,忽見前方出現一個繁茂的集鎮。翁德容一見,喜出望外,坐在馬上,揮鞭指著集鎮,大喊一聲:“拿下城池,埋鍋做飯!”他原以為大軍驟到,這里守備空虛,正好可以乘虛而入,讓部隊憑借堅固的城防,稍事休整。沒想到剛一靠近,就聽到城樓上一聲炮響,城墻上密密麻麻的清兵搖旗吶喊,箭簇槍炮像雨點一樣射過來,生生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翁德容一看城上的旗號,才知道他的部隊經過三天三夜馬不停蹄的狂奔,已經從福建的漳州跑到了千里之外的廣東新會。這時,斷后的探馬來報,追兵離這里已經不足五里之遙。
此時的翁德容猶如驚弓之鳥,慌不擇路地調轉馬頭,沿著一條泥濘不堪的山道,望風而逃。沒過多久,前面開路的部隊突然亂了陣腳,硬生生地停了下來,一時間人馬擠在一起,相互踐踏,慌成了一鍋粥。翁德容只感到一陣陣腥味和如雷般的聲音傳過來,他心里一驚,難道又碰上了清軍的狙擊?他連忙分開人群,策馬前去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只見一片汪洋大海出現在眼前,海面上急浪排空,無邊無際,就連一艘漁舟也沒有,他心里暗暗叫苦:這真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天滅我也!于是只好回身準備組織部隊,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與清軍拼他一個魚死網破。
這時,一直在前面探路的師帥、他的愛將陳永碌策馬狂奔過來,一邊指著不遠處一座高山,欣喜異常地喊:“軍帥快看!”翁德容順著他的馬鞭一看,只見前方數里的地方,一座高山孤零零地伸入海中,就像一只巨大的葫蘆漂浮在海天之外,只有一道山梁與陸地相連,最狹窄的地方不足千尺。
這真是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好去處!翁德容禁不住大喊一聲:“天不滅我也!”連忙帶著殘兵敗將,一路狂奔,魚貫而入。就在他們剛一進入這半島彈丸之地,后面的追兵就如狼似虎地撲過來。翁德容早已命師帥陳永碌集中火力,組織有生力量斷后,在半島上的咽喉要塞,砍伐樹木,修建柵欄,深挖壕溝,阻擊追兵。清兵一來,他們就憑借有利地勢,迎頭痛擊,打得他們龜縮山下,舉步維艱,不敢越雷池一步。清兵將帥一察看地形,就放棄了攻堅,命令將士在山下扎下了十里邊營,只圍不打。
翁德容一清點人數,沒想到,一道從漳州突圍而出的數萬將士,已經損失大半,不足萬人,而且一個個疲憊不堪,傷痕累累,毫無戰斗力可言。他禁不住憂心忡忡,雖然說退避山中,暫時無憂,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現在當務之急,是避其鋒芒,乘著清軍不備,從山中找出一個隱蔽的通道,潛蹤隱形,秘密轉移,逃出生天。
翁德容顧不得休息,連忙帶著幾個手下登上山頂,察看地形。可他登上山頂一看,更是大驚失色,只見山的另一邊是壁立萬仞,浪拍云崖。整個半島三面環水,都是驚濤駭浪的汪洋大海,除了那條與大陸相連的山嶺之外,別說是秘密通道,就連一個村落也沒有。翁德容一看,心里叫苦不迭,現在別說潛逃,在這杳無人煙的荒郊野嶺,沒有糧草的補充,就是堅守幾日也是紙上談兵。
這時,他的一個隨從指著一塊巨石,說:“軍帥,請看,這上面有字!”翁德容分開巨石邊的衰草,拂去石上的表苔,只見上面刻著“崖山”兩個斗大的銘文,下面刻著拳頭大小、密密麻麻的楷字,記述著崖山一段塵封已久的戰事。他一看,更是三魂丟了六魄,嚇得冷汗直冒,面無人色。
幾百年前,南宋都城臨安破城之后,丞相陸秀夫帶著少帝趙昺一路倉皇南逃,就像他們一樣輾轉江西、福建,最后逃到廣東新會崖山,被十萬元朝鐵蹄圍得水泄不通,插翅難飛。數月之后,糧草空竭,這陸秀夫真算得上鐵骨錚錚的大英雄,寧死不當亡國奴,無奈之下,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晚,抱著少帝,跳入大海,以死銘志,隨行的十萬漢人官吏、后妃宮娥也義無返顧地投海殉葬,自盡全節。至今,崖山之下的海灘上還是白骨累累,每到大雨滂沱的夜晚,海面上愁云彌漫,慟哭之聲不絕于耳,令過往船只漁人膽戰心驚,方圓數十里,無人敢入。
二、希望破滅
到這時,翁德容才明白,為什么清軍沒有趕盡殺絕,原來是關門緝盜,把他們當成了甕中之鱉。翁德容站在山頂之上,看著山下的清兵已經埋鍋做飯,幾個清兵管帶將領,正在陣前一邊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一邊勝券在握地叫囂罵陣。他禁不住怒火中燒,豪氣頓生,心中大罵清軍別得意得太早,雖然太平軍兵敗如山倒,但還是與南宋偏安小朝廷不可同日而語,只要與侍王李世賢聯絡上,康王汪海潮的援軍一到,就能兩面夾擊,反敗為勝。到那時,再與河北的扶王陳得才、河南的遵王賴文光遙相呼應,又能把你風雨飄搖的大清國鬧一個天翻地覆。
翁德容主意一定,連忙下山,急令師帥陳永碌組織敢死之士,拼死突破清軍的防線,前去尋找侍王李世賢,搬兵救援。可清軍似乎料定他們的意圖,層層封鎖,一批批敢死隊被亂槍射殺,倒斃在陣前。翁德容又命人趕緊砍樹伐竹,扎成木筏,強行渡海報信,卻被隨后趕到的清軍水師打得船傾楫摧,葬身海底。
正在翁德容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束手無策時,突然從半山腰傳來一陣悠揚的鐘聲,他們循聲一看,只見一座高高尖頂的教堂,掩映在半山的叢林中。翁德容連忙帶人過去一看,只見一個金發碧眼的洋人神甫正在教堂內耶穌神像下捧著《圣經》,虔誠地做彌撒。翁德容眼睛一亮,計上心頭,連忙上前與神甫套起近乎。這位神甫是個中國通,他一邊在胸口畫著十字,一邊自我介紹說,他是美籍秘魯人,叫西哥斯,來中國傳教已經很多年了。
翁德容見這位洋人態度和藹,就拱手說想請他幫忙出島一探,前往梅州尋找侍王李世賢,求得援軍速來馳援。沒想到西哥斯一聽,頭搖得像撥浪鼓,說他是神職人員,上帝的仆人,到中國來是宣傳教義,不想介入中國的紛爭。翁德容連忙命人捧出黃金百兩,懇切地說:“我們中國有句古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今,只有神甫大人才能救我數千將士的性命,事成之后,我還當重謝!”可西哥斯還是連連擺手。
翁德容一見,面色一變,冷哼一聲,一幫隨從抽出利刃,虎視眈眈,只等他一聲令下。西哥斯一愣,馬上喜笑顏開地接過禮金,說:“好說!好說!你們太平軍信奉的是‘拜上帝會’,與我們基督教應該是同出一源。我想,即使是仁慈的耶和華在此,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事不宜遲,翁德容當即就吩咐師帥陳永碌扮成神甫西哥斯的隨從,隨他一同出島。西哥斯帶著陳永碌大搖大擺來到陣地前,這些清兵平素兇神惡煞,可一見到洋人就點頭哈腰,連問也不問,就準予放行。一日之后,陳永碌和西哥斯快馬回營,帶回了一個驚天噩耗。
原來,侍王從漳州逃出后,很快就找到了康王汪海潮的部隊。由于康王在李世賢麾下時,就與他有矛盾,此番假惺惺地將他迎進軍營,乘其不備,一聲令下,將侍王和他的幾百親兵誅殺殆盡,自行帶著部隊走了。
一聽到這個噩耗,翁德容和將士們慟哭不已,最后一線希望也破滅了!翁德容更是悲憤不已。他心里長嘆一聲:難道歷史的悲劇真的又要重演,他只能帶著萬名將士投海自盡不成?
三、亡命天涯
看著眼前的情景,神甫西哥斯主動走上前來,說:“我倒有一個主意,可以救你們。”
翁德容一聽,精神一振。西哥斯走到一塊高地上,指點著山下,大聲說:“你們看,山下有數萬清兵堵截,四周有清廷水師圍困,遠海又有各國炮艦堅守,你們是既無援兵,又無退路,負隅頑抗,結果就是全軍覆沒。如今,你們只有一條路,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