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錢買心安-中國新傳說
珍品紛紛流拍,《五駿飛天》圖卻一路飛漲,這幅普通的畫作,究竟藏有什么奧秘?
(一)微妙的拍賣會現場
市委副書記賈德被捕判刑后,贓款和贓物被收繳。贓款好辦,直接上繳國庫就行,關鍵在于他收下的那一堆堆贓物,不好判定它們的價值。市里決定舉辦一次小型的拍賣會,晚報記者彭育才接到總編布置的任務。要去拍賣會現場,把目光對準拍賣得手的人。
彭育才是個聰明人。他馬上從總編的話里悟出了什么。誰會購買那些贓物?要么是知道贓物價值,準備買去送人的。這樣做有個好處,拍賣會結束后,消息會出來,這樣,收這些東西的人就知道了物品的價值;要么是賈德的家人或者親友,他們一般不會出高價,但拍下贓物,可能會減輕賈德的罪責;當然,可能還有真正的收藏家。總編的意圖,肯定是讓彭育才把目光對準前兩種人。那樣的話,才有可能挖到有深度有力度的大新聞。
拍賣會低調地進行著,事前并沒有在報紙或電視上投放任何廣告,只有市政府網站的首頁最邊緣,有一則不起眼的公告,而且還寫有要求,參加拍賣會現場的,還需要購買200元的門票。這種做法,無疑是要堵住想去看熱鬧的普通群眾。一般人,舍不得花這兩百塊錢,就為滿足自個兒的好奇心。由此可見,市里也很尷尬,畢竟賈德讓全市蒙了羞。
拍賣會于周五晚上在會展中心進行。彭育才以為沒有太多的人會去那里,他買了門票,走進大廳一看,愣了:明亮的燈光下。黑壓壓坐滿了人,然而,里面卻是寂靜無聲。這些人,都是懷揣著什么樣的目的進來的呢?彭育才挎著采訪包,按照門票所示的號,慢慢地尋找著座位。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市建安公司的經理,他看到了轄區政府辦的秘書。這些人都認識彭育才,要是換作另一個場合,他們一準會忙不迭地向他微笑,起立讓座,可是今天,他們卻只是向彭育才點了點頭。再往前走。彭育才還看到了市里幾個有些名氣的收藏家。
等來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彭育才又吃了一驚,坐在自己右側的。赫然是總編的妻子楊潔。楊潔向他微微一笑,擺了擺手。
六點半,工作人員開始往現場搬運賈德的那些贓物。七點,拍賣正式開始。主持拍賣的,是從外地請來的拍賣師。市里的領導竟然一個也沒有出席這次拍賣會。
拍賣師簡單地介紹過拍賣規則之后,就從旁邊的工作人員手中拿起了第一件物品:“這是一件古碗,定窯瓷器,底價20萬,每叫一次,就是增加一萬。下面競拍開始!”
拍賣師跟著就說了起來:“好,6號21萬。等等,11號22萬。還有沒有其他人?”彭育才順著拍賣師手指的方向,頭一回,就看到了建安公司經理在舉牌報價。他舉的牌正是6號。
古碗最后被拍到30萬成交,6號建安公司經理如愿以償地坐了下來。
第二件物品是玉器,出乎意料地流拍。
第三件是幾枚珍稀郵票,結果還是流拍。
彭育才有些奇怪,那些收藏家為什么沒有一個出手的?接下來的贓物,幾乎都是流拍。這個時候,又一件物品被拍賣師拿了出來:“這是一幅國畫,題目叫《五駿飛天》,是本省的一個畫家所作。底價是3萬。”
拍賣師示意工作人員向臺下眾人展示了這幅畫作之后,說道:“下面競拍開始,每叫價一次,增加兩千元。”他的話音未落,彭育才身邊的楊潔舉起了牌子。“好,27號報價3。2萬,還有沒有?3。2萬一次,3。2萬兩次,哦,那位先生,那位先生你多少號?剛到?好,沒關系,那位先生出價3。4萬。”拍賣師靈活地應對著。
楊潔又一次地舉起了牌,她還回過頭向后面看了跟她爭拍的男人一眼。彭育才也注意到了正坐在后面一排的舉牌的瘦高個兒男人。他約摸四十出頭年紀,臉漲得通紅,看樣子,他憋著一肚子的勁。看到楊潔報價,那男人憤憤地又舉起了牌。這幅畫的競拍在那男人和楊潔之間展開了。
那幅普通的《五駿飛天》在他們二人的一路競爭之下,竟然抬到了5。8萬塊。這個時候,又一個人殺了出來,原來是區政府辦的秘書,他直接叫價6萬。
6萬一次,6萬兩次,眼看那幅畫就要被區政府的秘書收入囊中,瘦高個兒男人沉不住氣了,又報價6。2萬。楊潔呢,則坐在那里,篤篤定定地沒動,她甚至微微合上了眼睛。
區政府辦的秘書也沒再報價。那個瘦高個男人競拍成功,臉上一片歡悅,但彭育才分明注意到,他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微微的細汗。
(二)神秘男人一句神秘的話
拍賣會結束后,彭育才不想錯過采訪的機會,他尾隨著建安公司的經理,等到經理繳驗了支票,拿到了那個古碗之后,彭育才笑吟吟地向他走了過去。
“今天你不要多問了。我買這個,你想想也知道為什么。希望你別寫下來發表,那樣的話,我們還是好朋友。”建安公司經理丟下這句話,匆匆出了門,驅車而去。
彭育才又同到后臺,他要找到那瘦高個男人,結果后臺的工作人員告訴他,瘦高個男人已經拿著畫走了。“什么?”彭育才急急地奔出門外,那個瘦高個男人正在外面等車。
彭育才向他走了過去,客氣地打了個招呼,然后低聲問道:“我能知道您為什么要拍下這幅畫嗎?”
那人看了一眼彭育才,警惕地答道:“你是記者吧?”
彭育才點點頭。瘦高個兒再也不理他了。
彭育才知道,要想在這個人嘴里套出真話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要得到對方的信任。于是,他壓低了聲音說道:“您放心,我不會亂寫的。今天和您競爭的是我們領導的夫人,我怎么敢亂寫呢?”
瘦高個兒聽到這里,嘴角抽搐了一下:“都是那女人害的,要不,我花4萬塊錢就能拿回這幅畫了。”這時,一部的士停下了。瘦高個兒低聲向彭育才說了一句話,然后上車走了。
彭育才第二天去上班,總編就把他叫進了辦公室,詳細地詢問拍賣會情況。因為楊清也去了,彭育才也不知道總編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硬著頭皮把一切說了出來,然后苦笑道:“我,我也不知道這篇報道怎么寫。”
總編絲毫沒有責怪他的意思,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讓你去嗎?就是因為你靈活應變。市里要求,讓我們報紙派記者跟蹤采訪。只是,這個報道不好寫啊。楊潔競拍的那幅畫,以前是區里的一個領導買下來送給我的。”
彭育才立即領悟到,總編當初收下了《五駿飛天》之后,轉送給了市委副書記賈德,從而得到了升遷。現在總編履任還不到一年,賈德進監獄,都有一年多時間了。
“那,那為什么還要買下這幅畫呢?”彭育才訕笑著問道。
“很簡單。那幅畫,是區里的一個畫家畫的。區領導拿到手,一分錢也沒花。沒想到最近那個畫家行情看漲,我讓楊潔去競拍,只是把價抬上去,也就是告訴獄里的賈德,他收下的那畫原來價值這么多錢。區里抬價,肯定也是這個意思,想借此機會告訴我,以后對他們宣傳到位一點罷了。”總編說著,義拍了拍彭育才的肩膀,“好好干,我不會虧待你。”
半個月后,鄰省的一家報紙刊發了長篇通訊《一幅畫帶來的奧秘》,把賈德、楊潔還有總編全部寫進去了。總編看了報紙大發雷霆,立即撥通了彭育才的手機,質問他是不是瘋了。“不管你用什么筆名,寫這篇文章的人,一定是你!”
彭育才淡淡地答道:“是我。順便告訴你,我從現在起辭職了。”
總編恨恨地問道:“好,好。但我想知道,你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
彭育才猶豫了一會兒,答道:“良心。一個文人的良心。”此時的彭育才已經接受了鄰省那家報紙的邀請,即將前去任職作編輯:這一切,都是緣于那晚瘦高個對他說的那幾句話:“這幅畫是我畫的。雖然這筆錢對我來說不是小數目,可我不能讓我的畫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赤裸裸地用來交易。文人,總得有點良心。”